事后,易青娥反复回忆,觉得她舅那几天真的是有些怪。九岩沟里人常说:人狂无好事,狗狂挨砖头。那几天,她舅真的是有点发狂了。不过,看舅高兴,易青娥也自然兴奋着。自她来剧团,见舅基本都是“黑板撒(头)”的样子。动不动就给他开起会来了。像这样得意的时候,实在不多。何况前三场彩排,舅的土炮的确让全团人开了眼界,给足了掌声。作为外甥女,又何尝不想着自己的舅能露脸,能出彩,能风光无限呢。
这天晚上,到了土炮要放响的时候,因为她舅不停地给人打招呼,就都朝舞台两边凑,看胡三元咋“放冷彩”哩。易青娥就怕别人个子高,挡了自己的眼睛,还专门提前号了个地方,钻到侧幕旁的舞台立柱前蹴着。这里把台上一切,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的。终于,她舅头上包了赤卫队的紫头巾,背上还斜背了一把自己做的大刀,胳膊上套了赤卫队员的红袖标,腰上扎了红腰带,跟另一个赤卫队员,推着土炮上场了。她舅由于常年敲鼓,还养成了一个习惯,就是每次把鼓敲到得意处,总要用上下嘴唇,反复抿着本来有点突出的龅牙,眼睛会不停地四处扫看,看看别人都有些什么样的欣赏表情。这是演出,本来是不允许演员上台随便乱盯乱看的,更何况是打仗,已炮弹上膛,箭在弦上了。可她舅还是用那双有点眯缝的小眼睛,把凑在舞台两边看炮的人都扫了一眼。只听刘队长下命令让“放”,她舅嗤地点燃极短的导火索,她就急忙捂住了耳朵。可那“嗵”“嗵”两声震耳欲聋的爆响,还是把她的身子猛烈向后推去,要不是舞台立柱挡着,也许都能把她推得飞起来。她的背死死被顶到了墙上,眼前立即漆黑一片。当她强制着睁开眼睛看她舅时,只见她舅站着的地方,是立着一个黑桩,除了眼仁和牙是白的,其余全像锅底灰染过一般。晃晃悠悠,晃晃悠悠地,那黑桩到底还是支撑不住,“砰”地倒下去了。就在那个黑桩倒下去的同时,舞台这边的高墙上,一个一模一样的黑桩,也一头栽了下去。紧接着,烟雾弥漫得就啥也看不见了。